第91章 花园（上）

尤莉尔回去的时候下雨了。

这让她有点烦躁，她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天气预报也没说要下雨的事情，更糟的是，她决定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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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就是雨最后大到她不得不坐在街边的便利店中避雨。

秋雨很少这么大，就像尤莉尔的心情，也很少如此纠结，这种感觉大概是三分之一的懊悔，三分之一的焦躁，再加上三分之一的纠结，以及不足最后百分之一的无奈。

正如雷娅所说，她也猜到了公寓之战背后的问题，因此从理性上来说，她不是不能理解雷娅为什么如此谨慎，事实上，当从练习场离开的一瞬间，她就有些后悔了，因为不管雷娅怎么想，她的那句话，也许说的确实有点重了。

雷娅想要大家放下秘密真正信赖，这又有什么错呢，石墨烯不是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吗？错的是自己这些不愿意将秘密说出来，结果反而引得大家胡思乱想的人才对吧。

但她依然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上坦然……至少现在不行，这也是她焦躁的根源。

坐在便利店高脚椅上，将穿着蓝色玛丽珍小皮鞋的双脚下意识地纠缠在一起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用力地咬了咬草莓冰沙的塑料吸管，单手托腮看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和时不时快速驶过的汽车，看上去就像是在担忧她这个年纪应该担忧的那些事情而已。

但既不是成绩也不是家庭，更谈不上恋爱或者梦想，她全部的想法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一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盗火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加里波第要下达那些明显不合理的命令，石墨烯的指挥中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最后又要毁掉钻石筹码……

用一个“加里波第背叛了”作为万能的答案可能能够让其他人放手，因为放弃思考会活得更轻松……但她，偏偏是她绝对没办法就这样，并不是因为她执着，而是因为她试过了，她做不到。

所以她无条件地支持盈若缺，甚至让自己和队友陷入险境……她并非没有负罪感，总有一天她会偿还，她一定会，只要知道那个真相，只要那一天到来。

而现在，她有一种预感，伊森手里掌握着一切的真相——一般人可能不理解加里波第和亚伦，伊森三个人在盗火者行动前夜共进晚餐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她确信她所寻求的东西就在那里。

所以她的焦躁和纠结促使她想要让雷娅带领大家采取行动，她的理性又知道这不可能，从而形成了纠结。

当她把吸管彻底咬断的时候，雨停了。

纠结归纠结，后悔归后悔，但她没打算放弃，盈若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她没打算永远等下去。

等雷娅回来好好地跟她谈一谈，如果她真的想要知道自己身上的那个秘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等她拿到盗火者的真相，她就不打算继续隐瞒了。

但仿佛是在被什么东西捉弄一样，利用一场早晨的大雨完成了心理建设的尤莉尔在回到花店的一瞬间，接到了来自雷娅的短信。

“抱歉，有些紧急的事情，中午就先不回去了，你提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的，真的。”

看着雷娅发来的短信，尤莉尔下意识地轻轻笑了，她甚至能脑补出雷娅当面说这些话的情景——大概率是双手抱在胸前，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而又无比纠结，满怀歉意而又大包大揽。

也罢，看看雷娅打算怎么办吧。

这样想着的尤莉尔打开了花店的门，今天花店没有营业，预定的货品她早上五点就起来全部送完了——露易莎和盈若缺重伤的这段日子，如果雷娅不在，就不做零售，因为尤莉尔自己要照顾露易莎，忙不过来。

本来约好下午雷娅回来时花店开张的，不过尤莉尔感觉雷娅恐怕会忙到很晚。

这样想着，尤莉尔先走到一楼的洗手间，整理了一下因为淋雨稍有不整的仪容，然后用纸巾小心地擦掉鞋跟上飞溅上的些微泥水，完成了这些后，才看了一下指向十一点中的钟表，走上二楼，轻轻地敲了敲房间门。

花店楼上三间房，原本尤莉尔和露易莎是住一间的，不过因为露易莎受伤，雷娅就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

盈若缺躺在ICU里，于是雷娅就住进了盈若缺的房间，三人进行了连锁置换。

“露易莎，起来了吗？”

没有回应。

尤莉尔有点惊讶，因为虽然露易莎偶尔会赖床，但不至于完全没有任何回应，照理来说正常的展开，应该是发出一声慵懒的意味不明的哼唧声，然后尤莉尔进门，露易莎翻个身接着睡。

“露易莎，我进来了哦。”

希望只是睡得太死，尤莉尔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哪怕是水平再差的石墨烯，半年的军旅生涯都足以让她不存在“睡得太死”。

好在，推开了门，尤莉尔轻轻松了口气。

露易莎没事，甚至和还在赖床的平常不同，今天的露易莎已经穿好了衣服，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但尤莉尔马上又皱起了眉头——这不太对，因为比起“早起早早收拾好”，露易莎现在的状态更像是“彻夜未眠”。

“露易莎？”尤莉尔看了一眼露易莎，房间太过狭小，以至于亚麻色头发的少女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在床头的小书桌上，雷娅看过的那些青春校园爱情小说之下，是一把拆了一半的手枪。

“啊，尤莉尔，抱歉，我睡着了，哦不是，我失眠了。”被尤莉尔的第二声唤醒的露易莎猛地抬起头，少女飞快地从床上翻身坐起，虚弱地喘了几口气，完全掩饰不住脸上的慌张。

“出什么事情了吗？露易莎？”尤莉尔上前一步，伸手按在露易莎的肩膀上，“怎么突然失眠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不如说我感觉我已经完全恢复了，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完全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

在被尤莉尔用手碰到肩膀的露易莎如同触电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粉色头发的少女欲盖弥彰地做了几个扩胸和原地跳的动作，这让她呼吸稍微有点紊乱。

“如果你——”

“真的没事，真的没事！”露易莎咧开嘴，笑着摇了摇头，露出那颗显眼的小虎牙，粉发少女顺了一口气，经过尤莉尔的时候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几天你照顾我辛苦了，今天换我下厨，我做顿好的犒劳犒劳你。”

说着，露易莎走出了房间，尤莉尔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手枪零件——既不是装配完毕，又不是完全分解。

更奇怪的是，这个房间明明没有窗户，但尤莉尔进来的时候，灯是亮着的。

露易莎一定在隐瞒着什么事情，是个人都能看出这件事，但问题是，她在隐瞒什么？

很明显，露易莎并不打算说出来，尤莉尔也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和自己，或者和石墨烯有关，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

再观察观察吧，然后等雷娅回来之后，把这件事报告给她，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看着床上一夜未曾翻开的，被露易莎压出的大字形凹痕的棉被，尤莉尔轻轻地叹了口气。

“咣当——铛啷啷——”

正在思考的尤莉尔被厨房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蓝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几乎是夺门而出，抓着护栏飞下楼梯，冲进厨房。

几个金属锅似乎是被打翻了，摔在地上，锅盖滚得到处都是，常用的那把厨刀仿佛是被丢弃一样落在一边，而露易莎则是怔怔地待在原地，仿佛刚睡醒一样一脸茫然。

“露易莎，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尤莉尔拉过露易莎的手，并没有伤痕，看来并不是切到手。

“啊……我……”露易莎张开嘴，有些艰难地发出几个音节，尤莉尔抬起头，关切地看着比自己高一点的露易莎。

“抱歉，我身体还是有点不太舒服。”沉默持续了一会儿，露易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逃避似地躲开了尤莉尔的目光，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是因为自己也没办法相信自己的借口。

“没事的，毕竟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没关系的。”尤莉尔按捺住想要戳破这拙劣的借口，询问露易莎到底发生什么的冲动，上前半步，轻轻地环手，礼节性地抱住露易莎的后背，拍了拍她的肩胛骨，然后后退半步，重新看向露易莎。

“嗯，没事的，没关系的。”露易莎再次深吸一口气，下一秒，她的瞳孔中恢复了光芒，“对了，尤莉尔，你之前提过有一家很好吃的意大利菜对吧，要不我们去那里吃吧。”

“我请客！”仿佛是为了不让尤莉尔拒绝一样，露易莎咬了咬牙，破天荒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觉得如果我拒绝的话会遭报应的。”尤莉尔歪着头苦笑了一下，随后耸耸肩，“你现在收回邀请还来得及哦。”

“不要小看我啊喂。”露易莎难得听出了尤莉尔的弦外之音，挠了挠头，“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守财奴。”

“当然。”尤莉尔露出了完全理解并赞同的表情，不过这个表情多少带点公式化。

无论如何，姐姐说过，情绪不好的时候，可以吃点好吃的。

这是尤莉尔难得的对于姐姐的，和战斗无关的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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